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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洲、中东难民投奔欧洲主要有两条道路,一是大家所熟知的“地中海之路”,非洲难民从利比亚穿越地中海到达意大利,因海难发生率极高,此路又被称为“死亡之路”或 “不归路”;另一条通道便是“巴尔干之路”,多叙利亚、伊拉克和阿富汗等地难民偷渡客,他们从土耳其穿越爱琴海在希腊登陆,随后经过阿尔干半岛抵达西欧诸国。据国际移民组织(IOM)统计,2015年初到6月中旬,意大利和希腊接收的难民申请总数分别是5.8万和5.4万,两条偷渡之路运输的难民申请数首次几乎持平。“巴尔干之路”因风险低路途平坦且过境国边检松懈,近来成为来自叙利亚、伊拉克和阿富汗等战乱国度移民偷渡到欧洲的主要通道。如同蝴蝶效应一般,难民危机导致“巴尔干之路”通道国之间关系紧张民族主义抬头,考验欧盟区域共治模式。

 

(3000到4000名来自非洲和中东的难民滞留在法国北部港口加莱,面对高大的层层栅栏和警察的巡逻,他们每个晚上都还在寻找机会闯进隧道偷渡到英国。图片:Jey OH photographie的flickr账户,同意知识共享)

 

(阿富汗小伙Javad 2010年来到土耳其首都-伊斯坦布尔,搞到一个日本护照,乘飞机到达巴黎的戴高乐机场,基于违法移民身份的谨慎考虑,他不希望被照到正脸。照片:胡文燕

 

  23岁的阿富汗小伙Javad长了一张典型亚洲人的脸,圆面、小眼。他是哈扎拉族人,属阿富汗第三大民族,算是成吉思汗西征中亚时蒙古族群的后裔。他和来自十几个国家的百名难民住在巴黎19区的Guillaume-Budé中学其中一个院子里,不时有救助协会的义工前来用阿拉伯语或波斯语为他们讲解在法国申请难民身份的法律程序。6月初Javad和其他难民曾露宿在巴黎北郊的夏贝尔大街,后被警察强行赶走,被迫“占领”这里,作为栖息之地。

 

(6月初十几个国家的百名难民“占领”巴黎19区的Guillaume-Budé中学,把其中一个院子当成临时住所。照片:胡文燕

 

 

 Javad在阿富汗学习神学,家境还算富裕,父亲是塔利班组织成员,后“被美国人杀死”,为躲避父亲生前仇家算账,未成年的他被迫离开家乡加兹尼(Ghazni)城。他指了指自己门牙残缺的一角,用还算流利的法语说道:“这就是当时被人打的”,5年过去,他提到曲折的过往,早已心平气和。随后他从伊拉克辗转到伊朗,在当地待了一段时间后于2010年来到土耳其首都-伊斯坦布尔,搞到一个日本护照,乘飞机到达巴黎的戴高乐机场,这是一场离奇还算顺利的逃亡之旅。

 但5年前若不是母亲临死前花重金打点蛇头,Javad偷渡欧洲的旅程将不会这么简单。

 他的大多数同胞并非如此幸运,比如同样来自阿富汗的Kazem便冒险穿越“巴尔干半岛”投奔欧洲,此行共历经8个国家,最终来到法国。

 

第一站希腊:边境防守和难民接待困局

 

(土耳其的滨海城市博德鲁姆(Bodrum)是“巴尔干之路”的起点,它位于爱琴海西南部,距希腊科斯岛仅20多千米海域的距离。图片:谷歌地图截屏)

 

  土耳其的滨海城市博德鲁姆(Bodrum)是“巴尔干之路”的起点,它位于爱琴海西南部,距希腊科斯岛仅20多千米海域的距离。仅8月初一周时间内,便有2.1万偷渡者涌入位于土耳其附近的希腊小岛,以旅游为主打的科斯岛几近成为“难民岛”。

 

8月11日希腊科斯岛上的1500名难民聚集到当地的体育场寻求注册登记,并爆发冲突,图为登陆科斯岛的叙利亚难民喜极而泣。照片:Oğuzhan Ali的flickr账户,同意知识共享)

 

 

 8月11日希腊科斯岛上的1500名难民聚集到当地的体育场寻求注册登记,并爆发冲突,警察当时使用警棍殴打难民,并用灭火器喷射他们,民警冲突一时升温。随后希腊当局只能派来一座豪华邮轮,供难民临时居住并办理各种手续。

 Kazem总共尝试了18次,才成功乘船登陆稍远的Krios岛,他说每次“希腊边警想方设法把他们的摩托汽艇击破并清空燃油箱”,迫使他们返回土耳其一方的岸边,最后一次汽艇被击破时离希腊岸边不远,船上几十个人只得游泳上岸。

 据法新社报道,无国界医生组织确认近来曾发生多起难民船只受袭事件,逃生难民影射希腊当局参与其中,土耳其政府也曾指责希腊政府采取非人道手段袭击难民船只,但希腊边警坚决否认卷入此类事件,并在8月1日宣布逮捕了海上打劫难民的三名嫌犯。

 

(Kazem付给蛇头2000欧,在希腊成功“坐”上火车去德国,为躲避检查、顺利过境,被安置在火车底部和铁轨间打置的木架子上,躺着,一天一夜保持同样的姿势不动。基于违法移民身份的谨慎考虑,他不希望被照到正脸。照片:胡文燕)

 

 

Kazem记得登上欧洲领土那天,他松了口气,但很清楚自己的征途尚未结束。他在岛上被囚禁了45天,40多个人挤在一个房间,每天只给吃一顿饭。被释放后他在岛上又待了两周,后来付给蛇头2000欧,成功“坐”上火车去德国,说是乘坐火车,其实是他同十几个人为躲避检查、顺利过境,被安置在火车底部和铁轨间打置的木架子上,躺着,一天一夜保持同样的姿势不动。

 

第二站马其顿:火车运输能力严重不足

 

(马其顿位于希腊以北,塞尔维亚以南。希腊和马其顿边境的盖夫盖利亚(Gevgelija)火车站上最近难民人满为患,政府请求邻国援助火车。图片:谷歌地图截屏。)

 

 偷渡者离开希腊,一般步行、骑自行车或拼车穿越边境来到马其顿,当地政府允许一部分人乘坐火车去塞尔维亚。希腊和马其顿边境的盖夫盖利亚(Gevgelija)火车站上,可见人们争相从车厢窗口爬入拥挤的火车;他们的双脚架在空中,下方仍有数百人人头攒动推推搡搡前仆后继;不乏父子分离的情形,父母好不容易把儿子塞到火车上,但自己却如何也挤不进去。

 

(8月8日,一名叙利亚青年在盖夫盖利亚等待火车。照片:Stephen Ryan,来自international federation of red cross and red crescent societies的flickr账户,同意知识共享

 

 

目前马其顿通往塞尔维亚的火车已是人满为患,政府一方面请求邻国火车支援,另一方面指责希腊防守边境不力。8月20日马其顿宣布进入紧急状态,关闭南部与希腊接壤的边境,8月21日,反暴警察使用催泪弹和震爆弹驱散试图强行过境的难民,一些人在冲突中受伤。8月23日马其顿边警坚守三天后,无力应对局势的恶化和人道主义危机,只得给4000多名难民让路。

从此,难民大军一路向北,踏上前往塞尔维亚的路上,他们离“梦想的欧洲”更近了一步。

Kazem记得从希腊开往德国的车上,中途曾停留4个小时,四个小时内,他们十几个人在火车底部躺着,不动也不能出声,他偷偷用手机记录了这场罕见的“车底之旅”,后来当他把录像拿给其他人看时,谁也不相信他们能在如此境遇中活下来。

 

第三站匈牙利:难民接收进退两难

 

( 匈牙利是欧盟和申根边境国家,位于陆地,是偷渡者通往欧洲大门的要塞。图片:谷歌地图截屏。)

 

  匈牙利是欧盟和申根边境国家,位于陆地,是偷渡者通往欧洲大门的要塞。根据《申根协定》,难民一旦进入任何一个申根国家,就可在“申根领土”内自由通行。这意味着一旦难民进入匈牙利,他们就能自由到达其它25个申根国。

  但是,根据欧盟《都柏林协定3号》文件规定,难民申请程序必须由难民第一个进入的国家来受理,所以其他欧盟国家一旦发现有难民是从匈牙利来的,有权将难民遣返回匈牙利。

 

 

(6月底匈牙利政府决定,沿着通往塞尔维亚的边界线修建175公里长、4米高的隔离墙,此项工程预计8月31日完成。照片:wikimedia资源共享)

 

 

  可以说,匈牙利面临的难民涌入问题严峻程度堪比意大利和希腊。2015年匈牙利现已收到8万份难民申请,预计全年会收到12万份难民申请,而这一数字在2014年为4万,2013年仅为1.9万,根据协议,欧盟其它国家将遣返1.5万难民回匈牙利。6月底匈牙利政府决定,沿着通往塞尔维亚的边界线修建175公里长、4米高的隔离墙,此项工程预计8月31日完成。匈牙利总理欧尔班·维克托(Orbán Viktor)讲话中,将难民危机和恐怖主义联系在一起,颇有煽动国内“排外主义”之嫌。

  Kazem的“秘密火车之旅”并非一帆风顺,在匈牙利停站时,他们被火车站的警犬察觉被捕,被当地警察关了12个小时便放了出来,和90%的偷渡者一样,他没有留在匈牙利,而是给蛇头打电话,选择继续向欧洲大陆的老牌西方国家挺进。

 

第四站:德国、英国、法国难民接待有何不同?

 

至7月中,德国今年已经发生202起攻击难民营事件,其中173起具有右翼极端主义动机。图为2013年德国警察袭击柏林 OranienPlatz难民营。照片:Montecruz Foto的flickr账户,同意知识共享

 

德国:难民经过“巴尔干之路”一般选择去德国,德国是欧洲第一大难民接待国家。据德国内政部的预测,2015年全年总共将有约80万难民进入德国。据《德国之声》中文网站报道, “原先的最高纪录出现在前南斯拉夫内战期间,1992年一共有44万难民涌入德国”。8月16日,德国总理默克尔接受电视采访时,称难民问题是比希腊债务危机更大的挑战。至7月中,德国今年已经发生202起攻击难民营事件,其中173起具有右翼极端主义动机。

  难民偏爱德国,一个重要的原因在德国申请难民获批几率相对较大,欧盟统计局数据显示,2013年德国难民申请成功率为26%。其次便是难民待遇不错,据《中国青年报》报道,德国《避难申请者救助法》规定,“政府除了承担住宿(含暖气)、医疗费用之外,还须向难民发放基本生活费和零花钱。”,2015年起,政府每月向难民发放352欧元的补助。Kazem来法国前,曾在德国待了8个月,他承认当时每月收到政府200到300欧元的补助,因为忍受不住寂寞,他靠节省下来的补助资金来到了法国。

 

(3000到4000名来自非洲和中东的难民滞留在法国北部港口加莱,面对高大的层层栅栏和警察的巡逻,他们每个晚上都还在寻找机会闯进隧道偷渡到英国。图片:Jey OH photographieflickr账户,同意知识共享)

 

英国:目前加莱港约有3000到4000名来自厄利垂亚、巴基斯坦、叙利亚、伊朗、阿尔巴尼亚、苏丹等国的难民,面对高大的层层栅栏和警察的巡逻,他们每个晚上都还在寻找机会闯进隧道偷渡到英国。

  2013年在英国,难民申请获批率为16.3%;其次英国的失业率低、经济发展好、打黑工比较容易也是吸引难民前往的一个重要原因;英国设立完备的难民补助方案,难民申请通过后,每人每周补助36.95英镑,免费享有公共医疗和教育,满足一定条件后有权申请住房。

 

(法国首都巴黎集中了大批未得到安置的难民,图上是难民被警察赶走,被逼无奈占领东北一所中学的操场。照片:胡文燕)

 

法国:同德国和英国相比,法国难民申请获准率较低,2013年法国政府共接收到6.6万难民申请,但只同意给5450人发放难民身份,通过率仅为8.2%。欧盟委员会5月初公布一揽子行动计划,提议依各国能力分配收容难民的数量,法国总理瓦尔斯对此表示反对。

  提到难民补助,法国算是相当慷慨,难民在等待申请审查时期,每人每天既可享有11.45欧即每月343欧的补助,此外享有医疗和教育补助等。

  7月份法国议会通过难民庇护法改革方案,加快难民申请审查节奏,进一步收紧难民政策。

  Javad豪不掩饰对法国难民申请政策的失望,称这是“丛林法案”,“法国并非人人平等,有人等了很久,申请结果迟迟没有下来,有人则可能投机成功申请到好的住房。”,笑称:“法国空有自由、平等、博爱的口号”。

  他闲暇时间便坐在操场边的凳子上抽烟,看其他同伴打篮球,院子背后建筑上的涂鸦特别显眼,其中长长的一栏写着10个字母SOLIDARITE,翻译成中文是“团结”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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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文燕

胡文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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